在陜北有兩種東西是清澈的，一種是村子里少女的心，另一種就是民歌。少女的心之所以清澈是因為地理環(huán)境的隔離與保護，民歌的清澈則不僅僅是因為有眾多“泛水泉”一樣的真實生活所提供的活水，更因為其中表達的情感能疏通內(nèi)心的隔堵，照映自己和他人心底。這兩種清澈依存于黃土卻又浮動在黃土之上，像風沙刮不滅的燈苗焰火，像干旱擄不走的點點明黃淺藍的野花，也像大山頂上的廟宇檐鈴敲擊出陣陣空靈通透的聲響。

賀國豐是陜北民歌的整理者和演唱者。近年來幾乎走遍陜北的溝溝壑壑去尋訪民歌，把那些撒落在民間支離破碎的歌曲重新整理、修補和演唱。他的演唱有強烈的生命意識，讓那些凄涼哀婉的小曲充滿血性和希望，既有黃土地的質(zhì)感，又有現(xiàn)代音樂的細膩與張力。被稱為具有強烈使命感的黃河流域民歌詮釋者。他的“黃土民謠”多了一份溫樸細致和自由流浪的感覺，但底氣卻還是高天厚土之氣。

陜北人的苦情被他用一種優(yōu)雅的方式表達出來，反倒讓更多的聽眾們在歌聲中找到了情感共鳴，這種共鳴在句句唱詞中蔓延，在他豐富的音域中蕩氣回腸。

01

云卷云舒，云起云散，那些偶爾仰望云彩的瞬間，能讓大山中的人們感覺到短暫的飛翔，大山那么高，那么多，卻擋不住云彩的自由起落與飄游。大山之中的歲月又是寂靜的，寂靜得每一陣風吹過，都帶來外部訊息與內(nèi)部訊息的互換和交流，山間山頭有多少樹木啊，卻從未見過風為了哪一棵而停留——這一切都哲學一樣分明地闡述著自然之道，那么，人對人的思念是不是也是一種自然之道？就像云和風來到時那樣自然和美好卻又讓人惆悵。

既然一切都是自然，那么，一朵云要走過多少個山頭，情人間就仿若隔著相同的路途，一陣風在路上收集了多少綿綿的情話，愛人間就有多少相思積壓著無法表達。招一招手吧，看一看云，招一招手吧，聽一聽風，也許你會知道一些纏綿悱惻的陜北情愛故事。

02

最早很多人都是通過這首歌知道了“蒼郎”，賀國豐獨特的聲音和演唱方式一下子就抓住了很多人的心。加上水波般柔美的配樂渲染，詞句中所展現(xiàn)的那種愛的極致讓人震撼，愛一個人最深能愛到什么程度？你只需去這樣的陜北民歌中尋找。

03

干旱的黃土地上秧苗奄奄一息。溝里的小河也只剩細細一線。旱情在男人們焦急的眼神中和女人們無奈的嘆息中延伸。于是，柳帽戴起來了，神樓抬起來了，旗子舉起來了，銅鑼敲起來了，祈雨隊伍出發(fā)了，如泣如訴的祈雨歌唱起來了——像孩子正對著父母訴說所受的巨大委屈。情緒在祈雨調(diào)中積攢著，醞釀著，苦苦的哀求瞬時又轉(zhuǎn)換為一種對神的質(zhì)問，對命運的質(zhì)問，繼而又緩緩沉下去，虔誠地跪拜在黃土之中。賀國豐在這首《祈雨調(diào)》中展現(xiàn)了聲音的許多可能性，交響樂般淋漓盡致地展現(xiàn)了陜北人在生存環(huán)境中的苦苦掙扎，那份靠天吃飯的悲涼和無奈讓人為之動容。

04

這是一首陜北民間的搖籃曲，名字就是這樣親切，就連睡覺覺三個字都充滿疼愛。哼唱著這首歌或這個調(diào)調(diào)的母親，正用手輕輕地一下一下拍著孩子的肩膀，陜北的正午或夜晚就在這首歌里瞬時安靜悠長起來，加上歌詞中對那位素樸的老道長的反復描述，整首歌就化成了一副虛柔而充滿禪意的水墨畫。老道長靜靜地從山上走下來，看不清他的臉，只能看到他頭上的草帽和腰間系著的草繩被山風微微吹動著，伴隨著他的似乎還有一派太平與禪意。老道長走啊走啊，就走進了孩子的夢里，夢里他送給孩子一片清明的內(nèi)心。賀國豐聲音中柔和的一面很好地詮釋了這種溫暖和清明，聽著他的這首歌，有多少個孩子會想起父母和那再也回不去的童年。

05

這是一首充滿嘆息的情歌。歌詞本身就有一份難以言表的悲傷和欲語還休。那種對愛著的人的殷切期盼，滲透進生活的每個細節(jié)。試探與希冀、等待與失落、隱忍與割舍的復雜情感被賀國豐游刃有余地表現(xiàn)了出來。最終，所有的渴盼都化為了一句話來作為唯一的可能，談不成戀愛咱交朋友——至少，還能再見到你，能看著你走向自己選擇的幸福。這就是我對你的愛。

06

歌中有肉有酒有愛情，這可能就是陜北人心中的幸福生活。詼諧之中卻又滿懷誠懇。賀國豐唱的這首歌像一個反映鄉(xiāng)村風俗和愛情的小電影，充滿了情趣。

07

幾根簡潔的線條勾勒出了旅人途中的景色，寂寥中，妻子或情人的臉和柔情浮現(xiàn)心中。反復的比對中，只為言說世間獨你好的一份癡情。清唱的版本和配樂版各有千秋，清唱版本高低音的婉轉(zhuǎn)間有鄉(xiāng)野之趣，配樂版的簡單干凈，情到濃處情轉(zhuǎn)淡就是這樣的感覺吧。

從賀國豐的歌聲里，我們能感到他演唱的陜北民歌在保留經(jīng)典旋律和精神的同時，加入了更豐富的層次感，低處迂回緩流，高處裂帛撕云，跨度超大的聲線讓聽者的心情也跟著澎湃激蕩。

在他收放自如的歌唱中，陜北本有的地貌風土、生活習俗如畫卷徐徐展開，陜北人特有的簡樸真誠如陳釀開壇般酒香四溢。蒼古雄莽的黃土高原，在他的歌聲中突然柔情起來，突然有了一種田園詩般讓人放松和陶醉的質(zhì)感，突然有了一種盡興抒情或盡興向大自然和命運申訴的快意。

在民歌傳承和發(fā)展幾近灰暗的近十年中，他打開了一扇天窗，通過這扇窗進來的不僅是新鮮的氣息，還有一種充滿探索、實驗性質(zhì)的精神，這種精神理應(yīng)讓人鼓舞。

也是他，讓許多首幾近在人們耳邊消失的陜北民歌重新響起和傳唱。

從早期單純的情歌吟唱到對陜北人生存環(huán)境和命運的思索表達，從展現(xiàn)黃土高原獨特氣質(zhì)到引發(fā)大眾情感共鳴的探索提升，他所經(jīng)歷的不僅是向外發(fā)出“黃土民謠”聲音的艱難過程，同時還有一種向內(nèi)對自我的逐步完善和向故鄉(xiāng)土地深處回溯的悲天憫人情懷。

勇于追尋的熱情和情懷促使他帶著民歌走出陜北，走向西安，走向北京，走向過更遠的地方。而陜北民歌扎根于黃土深處的原動力又讓他一次次回歸。

（編輯：映雪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