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中青報·中青網見習記者 楊潔 實習生 賈紫萱)7月31日8時許,熊麗在村委會二樓窗戶旁來回踱步,時不時望向窗外。在北京門頭溝區(qū),受臺風“杜蘇芮”影響,極端暴雨沖刷著王平鎮(zhèn)色樹墳村。
這是熊麗留下的最后一段影像。7月31日9時30分左右,在前往險情地點勘察途中,門頭溝區(qū)王平鎮(zhèn)色樹墳村的包村干部熊麗被坍塌墻體掩埋,不幸犧牲,生命永遠定格在了36歲。
“我年輕,讓我上”
色樹墳村的村委會主任宗秀山,始終記得7月31日那個大雨滂沱的早上。他與一位村干部和熊麗一同前去轉移村民。雨下得太大,看不清路,待走過了胡同,他叫了兩位同事的名字,只有一人回應,始終未能聽到熊麗的聲音。那個時刻,熊麗已經遇難。
王平鎮(zhèn)地處北京門頭溝中東部,是永定河官廳山峽下段大拐彎地段的起點。據媒體報道,7月31日,位于王平鎮(zhèn)下游的三家店攔河閘下泄流量為每秒3700立方米,已經超過了50年一遇的洪水級別。洪水席卷小鎮(zhèn),沖斷了樹木和電線桿,沖走了轎車,沖垮了部分房屋。
起初村民并不知道這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會帶來什么。7月29日起,在門頭溝區(qū)連續(xù)遭遇強降雨時,王平鎮(zhèn)全體包村干部都到轄區(qū)各村、社區(qū)開展防汛指導工作。熊麗駐扎到了色樹墳村,要完成轉移120余名村民的任務。
雨越下越大,有村民反映家里出現(xiàn)積水。村委會干部和熊麗挨家挨戶協(xié)助村民轉移。直到7月31號上午,該村成為門頭溝區(qū)最大小時雨強點位,短時雨量較大,地勢低洼的村民家中房子出現(xiàn)漏雨,院子里水勢漲了起來。
去村民家里做轉移工作,已經刻不容緩。村居委會人力有限,部分人員年近60歲。熊麗站出來,“我年輕,讓我上?!?
三個人穿上雨衣,蹚過水流,往村民家里走去。一路上,宗秀山前面帶路,邊走邊往回看,等繞過胡同再喊熊麗的名字時,已經聽不到回應。
“她還那么年輕?!?0多歲的宗秀山聲音帶著哽咽。和包村干部熊麗合作多年,他說:“熊麗對于工作非常認真,認準的事情總是會竭盡全力去做?!?
“永遠在為別人著想的路上做事”
同窗4年,遠在江蘇的任紅玲不敢相信新聞報道里的熊麗就是她的大學室友。在任紅玲的印象里,熊麗是一個文文靜靜的小女孩,讀大學時在寢室里不愛說話,脾氣好,從未見她紅過臉。有時候說話之間冒出家鄉(xiāng)方言,室友打趣她,但她從未生氣。
2006年,她們都從農村考到了北京,在北京林業(yè)大學就讀木材科學與工程專業(yè)。她們倆常結伴去做兼職。到了夏天,北京水立方會舉辦各種演出,她們作為場外工作人員,站上4個小時,一晚上可以掙到50塊錢?!八苄量?,常常白天一個兼職,晚上再趕過來,和我一起做另一個兼職?!比渭t玲有時吐槽兼職工作太累,但熊麗就安慰她,“再堅持堅持”。
“她就像寢室里的大姐姐,做事情踏實?!比渭t玲還記得,自己不小心把水灑在了另一個室友的電腦上,造成故障。她怕去中關村修電腦,因為對于20歲出頭的她們來說,中關村地方大,人員復雜,怕自己上當受騙。熊麗就跟著她們一起去,壯壯膽。
在大學的4年時間里,熊麗都在兼職和學習之中打轉。只有一次,她記得熊麗說自己要減肥,買了一個呼啦圈,每天晚上回來鍛煉。其他室友都打趣呼啦圈太重,恐怕堅持不了多久。但那時,熊麗在寢室練了好幾個月。
直到大四,熊麗突然說,“我想留在北京,北京挺好的?!毙茺惾竺舜髮W生社工,經歷好幾輪考試,錄取結果出來了,她就留在了北京工作。任紅玲心里知道,“我們都想通過讀書改變自己的命運。”
畢業(yè)后,任紅玲去了江蘇,熊麗成為門頭溝區(qū)王平鎮(zhèn)的一名大學生社工。兩個人的交集越來越少,更多的信息是從彼此的朋友圈中獲得。任紅玲偶爾看到熊麗會分享單位的公眾號文章,會分享自己得到表彰后的發(fā)言,也曬過自己的寶寶——一兒一女。
剛去門頭溝區(qū)王平鎮(zhèn)時,熊麗做黨建工作,怕信息出錯,就一個字一個字校對。最忙的時候,從村子到市區(qū)的末班車已經開走了。她膽子小,不敢一個人回家,會打電話讓老公來接她。
同為大學同學,又共事多年,閻志燕記得做黨建工作時,有村干部來辦公室里倒苦水,熊麗就耐心聽著,幫助他們疏解情緒,還囑咐下次有困難再來找她溝通。
“她雖然不善言辭,但永遠在為別人著想的路上做事。”在閻志燕的印象里,只要遇到了困難的任務,熊麗總是沖在了前面。
在王平鎮(zhèn)人民政府經濟發(fā)展辦公室科員袁穎的印象中,一工作起來,熊麗就成為“拼命三娘”。有一次熊麗身體不適,想硬撐著把材料整理完,在同事勸說下才放下手里的工作去看醫(yī)生,第二天又正常來上班。
今年5月,王平鎮(zhèn)人民政府經濟發(fā)展辦公室開展企業(yè)家沙龍活動。熊麗跟同事一起每周至少走訪5家企業(yè),回應企業(yè)家運營之中的困難,宣傳招商引資政策。不少企業(yè)家對這一次舉措紛紛點贊,表示愿意來王平鎮(zhèn)發(fā)展。
在王平鎮(zhèn)的13年時間,熊麗干過黨建,做過信息管理,也做過經濟發(fā)展相關工作,犧牲前擔任王平鎮(zhèn)經濟發(fā)展辦公室副科長、三級主任科員。
“媽媽去做英雄了”
“她是偉大的媽媽,也是這次任務中偉大的英雄。”在王平鎮(zhèn)色樹墳村,丈夫劉繼為與熊麗匆匆一面的2分鐘已是永別。
7月29日起門頭溝區(qū)連續(xù)遭遇強降雨。熊麗作為色樹墳村的包村干部,帶著9歲的大女兒,一起住進了村子,參與防汛工作。
7月30日,劉繼為趕去色樹墳村,把女兒接了出來。天氣變涼了,他給妻子送了幾件衣服。兩人見了大約2分鐘。他囑咐熊麗注意安全。熊麗說,“我不在家,把孩子看護好?!?span style="text-indent:2em;line-height:1.5;">7月31日晚間,北京市氣象臺發(fā)布的降雨量統(tǒng)計顯示,7月29日20時至31日16時,全市平均降雨量193.4毫米,門頭溝區(qū)平均323.9毫米;最大降雨出現(xiàn)在門頭溝區(qū)高山玫瑰園,為580.9毫米。熊麗遇難的噩耗傳來,上個月剛過完生日的女兒問劉繼為,“以后我沒有媽媽了,想媽媽了怎么辦?”劉繼為強忍悲痛安撫女兒,“你有媽媽,媽媽去做英雄了,很長時間回不來了?!?/span>
“她是黨的好干部。”熊麗的大學班主任鄭文波幾次哽咽。在他的眼里,這是一位個子小小、見人總是抿嘴笑的小姑娘,對待基層工作勤勤懇懇的好干部。
色樹墳村的村民在追悼文章下留言:熊麗同志,我們是不會忘記你的。
8月4日,共青團北京市委員會、北京市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局決定追授熊麗同志“北京青年五四獎章” 。
鄭文波在朋友圈寫道:聽同學說,她畢業(yè)的時候因為喜歡北京這座城市,就留在北京做了(大學生)村官,此后一直扎根北京郊區(qū)基層,最終也為她熱愛的這座城市獻出了生命。心里悲傷不止,望一路走好。
(實習生:李凡)